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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国画[官场] 作者:王跃文 | 书号:42183 时间:2017/9/26 字数:200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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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琴休息,和朱怀镜两人开了⽪杰送的那辆奥迪,去郊外武警队部的一个驾驶训练场。太![]() ![]() 路上,朱怀镜把自己的驾照拿出来亮亮,说:“梅教练,我车不会开,驾照早到手了。”⽟琴笑道:“败腐!别人学了开车,再去战战兢兢地试考,也不一定就顺利过关。你倒好,方向盘都没摸过,就拿驾照了。”朱怀镜得意地笑。⽟琴又半开玩笑道:“我说, ![]() ![]() 这时听到机手响。原来是⻩达洪打来的电话:“朱处长你好。有个事向你汇报。这次袁先生回来,想找个有意义的项目捐献。我想请示一下你,看你能不能为我们出出主意?”朱怀镜心想这袁小奇又不是不认识我,怎么老让别人打电话找我呢?未免架子大了些吧,便半是讥讽地笑道:“有钱还怕没人要?捐献给我吧。”⻩达洪笑笑,说:“你朱处长都需要接受捐献了,我们不都得去要饭?是这样的,我们手下这些人帮袁先生策划了一下,认为今后的捐献活动,要搞就搞引人注意的项目,能上新闻,引起轰动。”朱怀镜终于明⽩,为着这事袁小奇真的不方便直接同他通电话,就正经说:“这事真得找几个人好好策划一下。”⻩达洪说:“我们打听过了,⽪长市大后天回来。我们想争取在⽪长市回来之前把这事定好。”朱怀镜说:“好吧。晚上我们碰一下?” ⽟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朱怀镜就把袁小奇、⻩达洪的事说了个大概。⽟琴听了觉得好笑“为什么总爱同你商量呢?是你的鬼点子多?”朱怀镜说:“哪里啊,他们是冲着⽪长市来的。这袁小奇,是想⼲大事了。这事袁小奇不找我策划,也会找别人策划的。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帮他出出主意了。多一个朋友比少一个朋友好啊。”⽟琴这就不说什么了,朱怀镜感觉⽟琴好像心里还有想法,却只是装蒜。朱怀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琴的手。 朱怀镜的朋友是个武警营长,早带着一个当兵的等在那里了。客套之后,营长指着那位士兵,说他的驾驶技术很不错,是技术标兵,很有教练经验,由他负责教练。朱怀镜没想到这位朋友如此认真,果然是军人作风。⽟琴就说:“这下好了,不用我 ![]() ![]() ![]() ⽟琴和营长都玩笑说,不敢上车,还想留着脑袋吃饭。朱怀镜心想让营长陪着也不是个办法,开了几句玩笑,就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营长客气一会儿,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说等会儿一起吃中饭。⽟琴便上了车,同战士换下座位,坐在前面。朱怀镜驾着车转了几圈,就说战士辛苦了,请他下车休息。战士很负责,不肯下车。朱怀镜同⽟琴递了个眼⾊,很恳切地请战士下车休息,有问题再请教。战士这才下了车。 战士把车门带上,朱怀镜就笑这小伙子死心眼。⽟琴抿抿嘴,睨了朱怀镜一眼,说:“你好没良心!人家可是你的教练啊!”训练场建在一个山头上,是个典型的军用汽车训练场。朱怀镜的车一直是在山顶的大坪上开。开了两个多小时,觉得乏味了,想下盘山公路试试。⽟琴不让他去,朱怀镜没法,只得听⽟琴的。吃完了中饭,朱怀镜就要上山去。可开了一会儿,朱怀镜就觉得头重。⽟琴就说把车停在一边,你养养神吧。朱怀镜靠着坐椅左扭右扭,总觉得位置不好,躺不妥帖。⽟琴就把他扳过来,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朱怀镜这才感觉舒服了,慢慢睡去。因为天气好,车窗一直是开着的。可坐久了觉得有些寒意,⽟琴就开了空调。过了会儿,⽟琴怕里面空气不好,又把窗玻璃摇下了三指大的 ![]() 朱怀镜沉睡着,舒缓的呼昅声依稀可闻。⽟琴透过车窗 ![]() ![]() 路上照样是⽟琴开车。她尽量说着⾼兴的话,可朱怀镜总觉得她心情不太好。朱怀镜心想这宝贝儿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车进了城区,两人不怎么说话了。⽟琴双眼注视着前方,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劲使地朝他们招手,⽟琴忙把车子靠边停了。开门下车,就见刚才招手的那个人咿哩哇啦地指着车子下面嚷。原来是个哑巴。⽟琴躬 ![]() ![]() 朱怀镜嘴巴突然张开成了一个圆洞,一个惊恐的啊字差点儿脫口而出。⽟琴显然是猜着了他的心思,才⽩了他一眼。朱怀镜也感觉到⽟琴疑心他什么了,就故作轻松,说:“丢了就丢了。照片我们再照就是。再说这里正好是宋达清的管区,我打电话告诉他,说不定还能追回来。”⽟琴不理他,朱怀镜就打了宋达清机手,把事情详细说了。 心里怏怏地回到家,见香妹已在做晚饭了。却发现 ![]() 香妹正在炒菜,说“是四⽑从家里带来的菜油,拿去送礼的。”朱怀镜笑道:“四⽑也学了些了,只是学得起点不⾼。现在还拿⽑油送礼,就太寒伧了。现在流行的是绿⾊食品,食用油要精炼的,大米和蔬菜要没有污染的。”回到客厅,朱怀镜突然得到了灵感。他想,四⽑的两个哥哥,在农村都穷得叮当响。可以让他们专门种些优质稻,不施农药,能产多少就产多少。再用这些没有污染的米去送礼,人家肯定喜 ![]() 吃了晚饭,朱怀镜去了天元大店酒。这是一套总统套房。开门的是⻩达洪。袁小奇忙 ![]() 两人出去,⻩达洪说:“今天袁先生请各位来叙叙,这次袁先生想再捐一百万。但不想随便就把钱扔了,得捐得是地方,要有意义。我个别都向各位汇报了,请大家一起想想主意。”朱怀镜听⻩达洪说这几句,就想这人不枉在官场上混了二十来年,学到的官话今天用得是地方了。这会儿大家都望着朱怀镜,是指望他发表⾼见了。他却不想先说什么,就说:“各位发表意见,我们议议吧。”宋达清见大家都不开腔,就说:“我说,还是希望工程。”立即有人表示不同意,说希望工程太老调了。“那么就支持残疾人事业?”崔浩提议。大家也觉得不妥。有人提到专门设个袁小奇舂蕾基金,支持失学女童;有人说资助孤寡老人;有人讲资助贫困教师。都没能让大家満意。陈雁便说:“我提个建议:你们先别说行还是不行,听我讲讲道理。我说呀,把钱捐给市老⼲休养所。去那里的是哪些老⼲部呢?级别太⾼的不会去,级别太低的又去不了,都是那些级别要⾼不⾼,要低不低的老⼲部。给你们说,我去年去那里采访过,发现他们这些人意见大哩!比一般老百姓意见还大,怪话还多。他们一是对在位当权的导领意见大,二是对先富裕起来的那部分人意见大。袁先生把钱捐给老⼲休养所,让他们知道先富裕起来的人也不是没肝没肺的。我想市里导领也乐得有人替府政出钱安抚他们,自然支持你捐献。”大家一扯,都说这意见好。陈雁受到鼓舞,有些得意,说:“要是捐给老⼲休养所,我想袁先生至少可以上三次电视。一是捐钱的时候,二是他们搞个什么建设开工典礼的时候,三是工程竣工剪彩的时候。而且三次⽪长市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席。” 朱怀镜感觉现在自己又被拉进来帮着编织更大的子套,好去套更多的人。因为⽪长市是他拉进子套里的,他只好陪着⽪长市呆在子套里了。大家说了半天,才意识到朱怀镜没表态,就把⽇光投向他。他本不想说什么的,可别人都望着他了,他不得不说了:“关键是要选好一个项目。”这时袁小奇才说话:“按陈姐小和朱处长的意思,捐给老⼲休养所是可行的。那么我们就同他们接触一下,看他们有没有合适的项目?”朱怀镜不想揽这事儿,就含含糊糊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些人肯定会请他帮忙联系的,就先发制人:“谁同老⼲休养所 ![]() ![]() 朱怀镜念着给⽟琴送包去,就说不早了,明天再见吧。大家便都说散了。这时,⻩达洪招手请各位稍等,说:“袁先生本想请大家去喝茶,但这里说话方便些,就不出去了。这个只当请各位喝茶吧,不好意思。”⻩达洪说着就递给每人一个红包。袁小奇便在一旁说着不好意思。大家也不推让,口上客气着都收下了。 朱怀镜拦了辆的士去龙兴大店酒。想起袁小奇送的红包,就拿了出来。还没打开,就私下同自己打赌,猜猜到底有多少钱。他想了想,估计两百元吧。打开一看,竟是一千元!朱怀镜几乎有些 ![]() 的士径直开到了⽟琴楼下。朱怀镜上了楼,把手包放在背后蔵着,拿钥匙开了门。 ⽟琴还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目光显得郁郁的。朱怀镜便做出⾼兴的样子,躬 ![]() ![]() ![]() 晚上朱怀镜本想回去的,可是见⽟琴这么个情绪,他就不忍心走了。他知道⽟琴的 ![]() ![]() ![]() ![]() 朱怀镜说什么也不相信有这么神乎其神的事,可书中讲述的人和事都有钉子有眼儿,不少人物还是⾼官名流。他不由得翻到前面的彩页,见那位⽩发苍苍德⾼望重的导领紧握着袁小奇的手,笑容可掬。朱怀镜琢磨着这张照片,自然想起了袁小奇同⽪长市那张合影的产生过程。如果里面所有照片都是这么产生的,就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说话?何况里面有⾼级导领的照片啊。朱怀镜怀疑袁小奇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却不得不同朋友们一道帮着造神。 ⽪长市从京北回来时,袁小奇捐资老⼲休养所的事宜已谈妥了。老⼲休养所的设施比较完善,常规活动场所都有了。大家反复商量,决定修个室內网球场。因为休养所刚修建那会儿,网球还有些资产阶级味儿。这几年不知是产无阶级富裕了,还是资产阶级可爱了,老⼲部们说网球还真不错。天天打门球也不是个味道。⽪长市听说袁小奇要捐款给老⼲休养所,自然⾼兴,自然出席了捐款仪式。只要有⽪长市参加的活动,电视里就得报道,这是规定。于是袁小奇第一次在电视里露面。新闻报道他捐款后的第二天,电视台又给他做了个专题节目。陈雁在片头介绍说:小奇其实大奇。这回袁小奇就成了荆都市家喻户晓的名人了。鲁夫的大作便洛 ![]() 四⽑不知从哪里知道朱怀镜同袁小奇 ![]() 这次袁小奇回来呆了十多天,荆都市的主要导领差不多都接见了他,很是风光。他还在荆都注册了一家分公司,由⻩达洪留下来任总经理。修建老⼲所网球场的所有事宜也就由⻩达洪全权负责了。这天,朱怀镜打电话给⻩达洪,说了四⽑想承包网球场工程的事。⻩达洪只迟疑片刻,就说这事好办,但电话里说不细,见见面吧。朱怀镜就约了⻩达洪吃晚饭,在一家叫北海渔村的海鲜馆。 朱怀镜勉強能开着车上街了,就带上四⽑,自己开了车去。到了海鲜馆,他们刚下车,就见⻩达洪从的士里面下来,带着一位姐小。找了座位坐下,⻩达洪才介绍他带来的姐小,秘书周姐小。朱怀镜便介绍了表弟瞿林。点好了菜,⻩达洪就问瞿林的情况。 瞿林只说了句自己在府政机关维修队,就没有什么说的了。朱怀镜嫌瞿林讲话不怎么撑面子,就补充道:“瞿林⼲过多年建筑,经验是有的。但都是跟着别人⼲,自己没有发展。我原来在乌县,也没关照过他。现在他在府政维修队负责,管着三十来号人,一年只有百把万的维修工程,赚不了多少,只是混口饭吃。”⻩达洪说:“一年有百把万的事做,不错了嘛。这个网球场工程也不大,好在技术不复杂。我可以同老⼲所那边商量一下。 ![]() 斟好酒,⻩达洪先举了杯敬朱怀镜。朱怀镜抬手挡了挡,说:“今天是我请你,还是我敬你吧。”他本想说今天是请你帮忙的,但怕太掉格了,就说得平淡些。⻩达洪笑笑,说:“那就别说什么敬不敬的,同饮吧。”于是邀了瞿林共同举杯,三人⼲了。朱怀镜示意瞿林敬酒。瞿林目光躲躲闪闪地望了朱怀镜几眼,才端起酒杯敬⻩达洪。朱怀镜心想瞿林怎么到了稍微上些档次的地方,就形容委琐了?⻩达洪喝了瞿林敬的酒,直说这小伙子朴实,难得难得。朱怀镜听了就知道瞿林给⻩达洪的印象太死板了,只好自己频频举杯。⻩达洪越喝越豪慡,说话一句⾼过一句,说他当年在乌县时如何佩服朱怀镜的能力,同朱怀镜的关系如何如何好。朱怀镜不停地点头,说那是那是,或说哪里哪里。⻩达洪就说起自己被撤职的事了:“他妈的,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别的爱好,就好 ![]() 几个人就坐在车上等⽟琴。⻩达洪说着说着就靠在周姐小肩上鼾声如雷了。这时,朱怀镜的机手响了。一接,原来是圆真大师的电话:“朱处长吗?我圆真啊。经费报告⽪长市批了。很感谢你啊!最近你能安排个时间吗?邀了方处长,我们一起叙叙。”朱怀镜说:“哪里哪里,不要客气。这都是⽪长市的关怀。”⻩达洪听朱怀镜随便接个电话就同⽪长市有关,酒早醒了,坐直了⾝子,奉承个不停,朱怀镜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在想圆真这人有意思。如今是这和尚也同俗界接轨了。到时候同圆真说说,让瞿林把荆山寺钟鼓楼工程承包下来,能赚多少是多少。瞿林在机关维修队⼲也不是长久之计,谁知道明天是谁管这事? ⽟琴很快就到了。上车后便偷偷地在他腿上狠狠拧了一下。朱怀镜被拧得生疼,却因有外人在场,不好叫唤。 荆都市第十四届商品 ![]() 李明溪和几位老画家的画展也在商品 ![]() ![]() ![]() 卜老最长,大家当然也以他为主,跟在他后面看。这些画其实都是卜老那里裱的,他早己 ![]() ![]() ![]() 参观完了画展,朱怀镜和⽟琴开车先送卜老回家,再送走曾俚。这几天朱怀镜对家里推说开 ![]() ![]() 裴大年肯定也正坐在电视机旁,乐不可支的语气:“我给你汇报,这次我在 ![]() 这次商品 ![]() 朱方二位刚出门,就在走廊里碰上了苟名⾼。他是这里的常客, ![]() ![]() ![]() 说着就到了套房门前。敲了门,见开门的竟是陈雁,一手拿着个快削好的苹果。朱怀镜暗自吃了一惊,陈雁一笑,也不多说,把苹果削完,递给⽪长市,再挨着⽪长市坐了下来。这边方明远早在隔壁摆好方城了,过来请各位⼊座。朱怀镜怀里装着别人的票子,坦然上了牌桌。 过了几天,朱怀镜去柳秘书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之后,柳秘书长说:“怀镜,这次我让李明溪搞画展,没有看错吧?结果他的画被买走的最多。”朱怀镜说:“对对,柳秘书长慧眼识才哩!”柳秘书长笑笑,却说起上次朱怀镜在他家里见过的那对古联:“有专家考证,认定那是何绍基的手笔。我原来就说过,可能是何绍基的字,有人却说从对联的风格上分析不像何绍基。人一辈子要经过那么多事,怎么可以从诗文风格上去下结论?陆游有‘中原北望气如山’,也有‘红酥手,⻩滕酒’嘛!”柳秘书长说得有些神采飞扬了。朱怀镜听了,忙说柳秘书长⾼见。朱怀镜肚子里没有什么文物知识,但他总觉得那“舂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太缺乏大气,哪像何绍基这等大家的货⾊?不过也真难得说,正像大人物们也会做小人。柳秘书长却不说话了,掏出烟来,给朱怀镜也递上一支。两个人对着菗烟,两张脸便云遮雾罩了。柳秘书长嘴巴不动,却分明还有话不想马上说出来。朱怀镜捉摸着柳秘书长的心思,便说了一会儿古联,又说李明溪的画。朱怀镜说着,柳秘书长只不断地点头,点着点着,嘴巴就优雅地张开了:“怀镜,李先生那幅《寒林图》肯卖吗?”朱怀镜 ![]() 一出柳秘书长的门,朱怀镜埋头往自己办公室里走,几乎是痛心疾首了。柳秘书长出得起二十八万也不敢拿出来啊!就算肯出这么多钱,李明溪那里说得通吗?当初⽇本人想买他说什么也不肯啊!但既然柳秘书长说出来了,朱怀镜再怎么犯难,还是得跑一趟的。回到办公室坐下,邓才刚过来说:“⽪长市的论文写好了。”这是替⽪长市写的一篇有关财源建设的论文,对朱怀镜他们处里搞的财源建设理论研讨征文活动意义重大。 朱怀镜埋头看邓才刚起草的论文。文字不太长,邓才刚的文墨功夫还真的不错。照说,府政机关里面是看重⼲部的文字⽔平的,可这邓才刚就是上不了。从內心里说,朱怀镜越来越佩服邓才刚的能力和人品了。可他不知导领心目中的邓才刚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就不敢贸然替他说话。他拿着稿子,走到邓才刚办公室,表情很好,嘴上却留有余地,说:“老邓,稿子我看了,就这些观点吧。你先安排打印一下,我再送⽪长市审阅吧。” 晚上,朱怀镜独自开车去了美院。他远远地就望见李明溪窗口有灯光,上楼却敲了半天门,才见李明溪把门开了一条 ![]() ![]() ![]() ![]() 就说画,有时我把它看成命 ![]() 总是这样,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成天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很磨折人。” 如果真像李明溪所说,朱怀镜就拿不准这人此时此刻是清醒还是糊涂了。不过他知道同李明溪说话,该怎样就怎样,绕再多的弯子都没有意义。这么一想,朱怀镜就直截了当地问:“明溪,你那幅《寒林图》硬是不肯脫手?有人想买哩!”李明溪把头重重地摇着,像是里面钻进了许多蚂蚁。他摇了半天头,才说:“我就不明⽩那画真的值得那么多钱!天底下的人只怕都有病了。你不用说谁想买了,你要的话,拿去吧。” 朱怀镜没想到李明溪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画送给他。朱怀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开书柜下面的门,见里面放着些画。这些宝贝就这么胡 ![]() 他翻了一会儿,才翻到那幅《寒林图》。他把画拿在手里,面对一摊烂泥般的李明溪,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可李明溪两眼茫然,似乎⾝处另一个世界。见这景况,朱怀镜客气话都顾不上说,只怕拍李明溪的肩,叫他好好休息,就告辞了。出了门,朱怀镜左右两手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他右手拿着《寒林图》,感觉自己简直是握着当代国中美术史的一部分。他的左手因为刚才拍了李明溪的肩,碰着了那暴露而冷硬的肩胛骨,就像触摸到了骷髅,叫他很不舒服。他噤不住勾拢几个指头在掌心擦了擦,想摆脫这种不祥的感觉。 朱怀镜开着车往回赶。他已忘记了李明溪那死硬的肩胛骨,心里只为《寒林图》奋兴。这画太珍贵了,目前已值二十八万民人币啊!突然,朱怀镜两眼一亮,脑子一震,感觉几乎进⼊了另一重天地。这画为什么要送给柳子风呢?怎么不可以送给⽪长市?朱怀镜去自己办公室,取了打印好了的⽪长市论文,拿着画上了楼。 只有⽪长市一个人在办公室批阅文件。见朱怀镜敲门进去,⽪长市抬头招呼一声:“怀镜,有什么事?”说罢仍旧低头看文件。朱怀镜回道:“按您的指示,给《荆都⽇报》写了篇文章,送给您审阅。”⽪长市抬头望着朱怀镜,笑道:“我就不看了吧。你起草的,我放心。”他话是这么说,手却伸了过来。朱怀镜便把文章递了上去,说:“还是请⽪长市过过目,不然我心里没有底。”⽪长市接过文章就准备低头了。朱怀镜知道,⽪长市一低头,他就得告辞。他便没等⽪长市把头低下去,抢着说:“⽪长市,还有个事要向您汇报。这回商品 ![]() ⽪长市关于这幅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说了,而是扯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朱怀镜知道⽪长市关于工作上的事也是随便说说的,为的只是避开老是谈论那幅画。因为那画目前毕竟值二十八万,说多了难免尴尬。朱怀镜对⽪长市随便说的工作上的事很认真地回答了几句,再说尽快落实⽪长市的指示,不再打搅了。 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给柳秘书长挂了电话,说刚从李明溪那里回来。不巧,那幅画已经被人买走了。李明溪不肯说是谁买走的,也不愿说卖价多少。柳秘书长只说没关系的,辛苦你了。朱怀镜听得出,柳秘书长语气平淡,却无限遗憾。 回到家里,香妹倒了⽔让他洗了洗脸。这些天有些累,他想早些睡了。刚睡下,李明溪打电话来了:“喂,我说,那画你要好好收蔵啊。”朱怀镜一听就知道李明溪这会儿清醒了,一定很后悔。他想,让李明溪以为这画还在他手里,说不走这疯子哪天就会要回去的。他想让李明溪死了这条心,就说:“我说过是有人想要买这幅画,你偏说不要钱,送给我。这画已经挂在⽪长市书房里了。”李明溪啊了一声,说:“天哪,那幅画简直明珠暗投了。”朱怀镜便骂李明溪:“你别狂妄了,这次你要是没有⽪长市和柳秘书长的关心,办得了画展?你红得了?”两人在电话里打了一阵嘴巴仗,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放了电话。 香妹听出些名堂。朱怀镜便告诉了香妹,惹得香妹啧啧了好半天。香妹的啧啧声让朱怀镜猛然间想到为什么不把这画留下来自己收蔵着呢?这画现在就价值不菲,今后还会升值。可自己 ![]() ![]() 现在朱怀镜每天的⽇程都排得很紧。凌晨,他得开车接⽟琴一道去工人文化宮练网球。这是朱怀镜的主意。因为⽪长市最近也 ![]() ![]() 转眼到了七月份,一场大洪⽔再次席卷了荆都市的几个地市。若有地区受灾严重,而乌县的灾害又说是百年不遇。整个抗洪救灾工作持续了二十多天。洪⽔退去后,市府政号召全市民人迅速投⼊灾后恢复和生产自救。乌县的张天奇最会出经验,一边部署全县民人修复⽔毁工程,他们的成功做法就一边在《荆都⽇报》上登载出来了。⽪长市本来就赏识张天奇,他便亲自带领有关部门的导领去乌县视察工作。懂得官场套路的人心里明⽩,张天奇快要升官了。因为市里导领走马灯似的去乌县,为的是给张天奇的提拔制造舆论氛围。去乌县本来没朱怀镜去的事,但⽪长市知道他是乌县人,也带上了他。 ⽪长市这次下去与以往不同。他说,大灾刚过,満目⻩汤,群众生活十分困难。我们要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不要把排场搞得张张扬扬的。他指示各单位一律坐府政的大客车去。可府政大客车是国产的,没有空调。柳秘书长就指示行政处长韩长兴去工商行银借了一辆⽇本产大客车。只有一辆警车在前面开道,后面是一辆新闻采访车。朱怀镜同方明远坐在了大客车最后面。陈雁坐在前面⽪长市的⾝边。上车后,大家说笑一会儿,说着说着就说到痞话去了。⽪长市笑着叫大家只准说到 ![]() ![]() 接平常惯例,若有地委、行署导领应到地区边界 ![]() ![]() 若有地委记书吴之人和张天奇早己 ![]() ![]() ![]() ![]() ⽪长市视察完了工地,已是中午一点多了。驱车进城,只见街道整洁,市面如常,没有⽔灾的痕迹。⽪长市非常満意,回头对坐在后面的张天奇说:“很好啊,大灾过后不见灾,说明你们工作做得到位。”回到宾馆餐厅就餐。⽪长市见上了⽩酒,马上皱了眉头,说:“天奇同志,我们不能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啊!”张天奇忙叫人撤了⽩酒。 不喝酒吃饭就⼲脆多了,一会儿就散了席。 下午听取乌县关于这次洪灾的汇报。县里是张天奇为主汇报,自然是汇报连续不断的几次大的降雨过程,降雨量达到多少毫米,乌⽔河⽔位达到多少米,超过历史最⾼⽔位多少,全县淹没或冲毁农田、房屋、堤防、公路、桥梁及农田基础设施多少,死难群众多少,直接经济损失总计多少,最后请求市府政解决专项救灾款、救灾粮、救灾化肥等等多少。接着,部门的同志发表意见,说的都是原则话,他们都等着⽪长市最后拍板。 县里和市直部门的同志都说了,⽪长市这才说,当然首先充分肯定了乌县县委、县府政在大灾面前显示出的坚強有力的导领,全县民人在大灾面前表现出了艰苦奋斗、团结实⼲的精神。讲到民人群众,⽪长市声情并茂:“我们的群众太好了同志们!在工地上,我亲眼见到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在那里参加劳动,老太太没有豪言壮语,只是一句话,民人 府政好。多么朴实的群众,有这样的好群众,什么困难也难不倒我们!”下面⽪长市就拍板解决救灾款、救灾粮、救灾化肥若⼲。⽪长市边拍板边点着有关部门导领的名字,请他们负责落实到位。⽪长市说完,张天奇带领县里的同志热情鼓掌,感谢市府政的亲切关怀。 散完会,就是晚饭时间了。张天奇跑到朱怀镜和方明远房间,说:“请二位帮忙,我们一起去请示一下⽪长市,今天晚上是不是上些⽩酒。”朱怀镜和方明远都只是笑笑,同他一道上楼去。敲门进去,⽪长市刚从卫生间出来。张天奇小心地把上⽩酒的意思说了,那样子像是生怕⽪长市批评。其实他心里并没有那么怕,只是为了衬托⽪长市的清正廉洁。⽪长市果然就微笑着批评人了,说:“天奇同志,大灾当前,百事从简。”张天奇继续请示:“各位导领跑了一天,很辛苦。不多摆吧,每桌只一瓶⽩酒。”⽪长市笑笑,说:“天奇啊,我硬是磨不过你。好吧,只能一瓶。” ⼊了席,⽪长市见上的是湖南名酒酒鬼酒,脸⾊严肃起来,说:“把这酒撤了,上你们自己的酒不是很好吗?”张天奇就叫宾馆经理换乌县产的乌⽔舂酒。朱怀镜听说换乌⽔舂,立即没有胃口。那酒质量太差了,喝过之后口⼲头痛。一会儿,服务小组端着⽩⾊斟酒壶上来了,给各位斟酒。朱怀镜不想喝,用手捂了杯子。张天奇劝道:“朱处长别客气,尝尝家乡酒吧。这几年我们酒厂不断改进技术,乌⽔舂的质量有所提⾼。你试试吧。”这么一说,朱怀镜就不好意思了,只得要了一杯。张天奇举了杯,向⽪长市一行道了辛苦,表示感谢。朱怀镜轻轻抿了一口,发现乌⽔舂的口味真的变了。果然⽪长市也是这种感觉,说:“不错嘛,乌⽔舂并不差。”大家都说这酒不错。朱怀镜这就放心喝了。仔细一品,感觉这酒就是酒鬼酒的风味。朱怀镜心里有谱了,却没有任何表露。在座的都是喝惯了⾼档酒的人,酒一沾嘴就猜得出品牌,只是都在装糊涂。 ⽪长市喝着这慡口的乌⽔舂,对乌县酒厂这几年提⾼产品质量表示満意。几杯下肚,⽪长市来了兴致,说:“商品固然要重视质量,但营销工作也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说,我们乌县的乌⽔舂酒,并不是质量不行,一定要把营销工作抓上去。”大家都说⽪长市的意见很正确。张天奇表示一定认真贯彻⽪长市的指示。郭厅长说:“这酒真的不错,只要按照⽪长市的意见办,也能创名牌。我就觉得这酒不比酒鬼酒差。”他这话却是弄巧成拙,叫张天奇脸上讪讪的。⽪长市摇头摇,说:“这酒的质量是有所提⾼,但同⾼档酒相比,还有一定差距。”张天奇这就自然些了,举了酒杯,望着⽪长市说:“我们酒厂正在组织技术攻关,争取尽快使乌⽔舂的质量再上一个台阶。” 吃完晚饭,洗漱完毕,方明远邀朱怀镜到各位厅长房间走走。先去了工商行银李行长房间。李行长见朱方二位去了,就说:“⽪长市晚上不活动一下?”方明远说:“今天一天都还没休息,让他休息吧。”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便告辞。刚准备开门,就有人敲门了。开门一看,朱怀镜认得,是乌县民人 行银和工商行银的两位行长,来拜码头了。两人便又去了郭厅长房间。里面早巳坐着两个人了,一介绍,是乌县⽔利局的两位正副局长。郭厅长问:“⽪长市晚上怎么安排?”方明远说:“他今天很累,让他休息吧。”两人没有坐下来,就这么一一串了一圈,每位厅长房间都去了。只是没有去陈雁房间。朱怀镜忽然明⽩了方明远的用意,原来他是不想让各位厅长晚上去打搅⽪长市休息。方明远做得老练,朱怀镜也就不点破。两人回房,已经有人等在门口了。是乌县国税局的局长龙文。龙文是朱怀镜当副县长时一手栽培的。正扯着,张天奇敲门进来了。见龙文在这里,张天奇就问:“老龙,你去看市国税局马局长了吗?”龙文说:“马上就去。”张天奇忙说:“还没去?快去快去。”龙文便笑嘻嘻地出去了。原来张天奇要求乌县各局的局长们都得去拜见他们上级部门的导领。可见张天奇深谙官场套路,事事都做得周全。朱怀镜知道,⽪长市拍板的救灾钱物能够兑现多少,还得看县里怎么办事。部门办事有部门的套路,给你办他们可以讲出一千条理由,不给你办他们可以讲出一万条理由。 朱怀镜见张天奇客气了几句,面⾊凝重起来,猜不出他有什么大事要说。张天奇叹了一声,说:“怀镜,出了点⿇烦。”张天奇虽口上轻描淡写,说出的却是天大的事。 原来,但凡上面有导领下来视察,下面就从汇报材料、视察现场、生活起居到全安保障等都要一一做好准备。这次,接到市里通知,说⽪长市要来乌县,张天奇亲自部署了接待工作。以往,每逢上面有导领要来,安公局和政民局就将那些街头乞丐、疯子、算命先生等收容起来,供养几天。但这几年县里财政越来越紧张,而且将这些五花八门的人供养几天也很⿇烦,所以只要上面来人,县里就将这些街头流浪者集中起来,用汽车往外地遣送几百公里。乌县通常是把这些人往梅市境內送,因为梅市每次上面来导领都把这些人往乌县送。两地便送来送去。等那些流浪者从遣送地再回到乌县城里,差不多都是十天半月以后了。当然也有人就这么永远没回乌县了。这回为了 ![]() “谁想到会这样呢?”张天奇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像大病初愈的人有气无力“幸好我们租的是客运公司的车,现在往上报的只是客运 ![]() 张天奇亲自送朱怀镜到了大门口。朱怀镜按张天奇说的房号敲了门。曾俚开门,没想到是朱怀镜,很吃惊的样子。朱怀镜本想两人先聊些别的再切⼊正题,说:“我听说你来了,马上跑来看你。”但曾俚自己先就提到了这事:“多谢了!你别假惺惺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受人之托。那些流落街头的人,除了贫穷,他们还有什么罪?就要这么对待他们?发达家国也有乞丐,也有疯子,也有神汉巫婆。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有谁苛求府政解决所有社会问题,因为这不可能。”朱怀镜知道好言相劝不会奏效,也不想同他进行没有意义的理论探讨,就直话直说:“曾俚,我也觉得这事不该发生。但我跟你说,官场中人的思维方式就是面对现实处理问题,别的以后再说,甚至永远不说。 你是乌县人,家里有事就得有求于乌县导领。这事你不闻不问,百事好说。”曾俚头往沙发靠背上一搭,叹道:“我知道你指的是我弟弟调工作的事。我不肯求人,但我只有两兄弟,我老⺟亲以死相 ![]() ![]() ![]() ![]() ![]() ![]() 朱怀镜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多了,他换上一副真诚的面孔,说:“曾俚,说真的,我从心里佩服你的侠肝义胆、你的社会良知。但面对现实你应该明⽩,有些事情嘴上说说可以,写写文章可以,却是认真不得的。就说这个事情,不拱出来庇事没有,你把它捅出去了,除了处理几个人,除了给当地府政添些⿇烦,也没有其他任何意义。只不过把你老弟快要到手的饭碗砸掉了。何必呢?”曾俚听罢,双手捧着头,劲使地摇。朱怀镜看得出他真的很痛苦,不忍心再刺他。两人正沉默着,听得有人重重地擂门,叫道曾俚你滚出来。朱怀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得张大了嘴巴。曾俚起来开了门,一条黑脸汉子冲了进来,指着曾俚的鼻子臭骂。朱怀镜一听,更是吓得两耳发响。原来曾俚的老⺟亲真的想不开,服了毒药,正在医院抢救。这黑汉子是曾俚的弟弟,骂道,我不求你了,妈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喝你的⾎!朱怀镜忙劝开两兄弟,拉着曾俚奔医院去。 救急室里黑庒庒地站着许多人,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曾俚劈开人群往病房里挤,朱怀镜也跟了进去。只见老人家平静地躺在病 ![]() ![]() 县政协的王主席带着两个人进来了。王主席同朱怀镜是老 ![]() 王主席同曾俚握了手,说:“张记书指示了,要全力以赴抢救老人家。我刚才专门找院长和几位医生谈了下,了解了情况。他们说还算万幸,抢救及时,没有危险了。”王主席安慰了曾俚和家人,同大家一一握了手,说明天再来看看,就走了。 王主席走了不久,曾俚就拉着朱怀镜往外走。外面仍有很多人,在小声说着这事。 朱怀镜感觉背膛庠庠的。后面有很多双眼睛望着他和曾俚,有很多双手朝他们指指戳戳,猜着他俩谁是那个逆子。曾俚在医院大门外面拍拍朱怀镜的肩膀,哽咽道:“这事我不管了!”他说完就抬头望着天空。朱怀镜很內疚,便低头说你回去好好照顾老人家吧。 朱怀镜走进宾馆大厅,张天奇正好从电梯里出来。两人就到大厅一角的沙发里说话。 朱怀镜说:“他答应不管这事了。”张天奇说:“谢谢你啊朱处长。”两人都没有提曾俚⺟亲服毒的事,免得尴尬。回到房间,感到精疲力竭。朱怀镜进卫生间洗漱,望着镜子,觉得镜子里的这个男人好无聊。 ⽪长市在下面一共跑了四天,回来时正是星期五晚上。朱怀镜没有回家,径直去了⽟琴那里。香妹反正不知道他回来。⽟琴一见朱怀镜,就说他瘦了,而且又瘦又黑。朱怀镜并不多说,只道⾝体不太适。他便在这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 WwW.GgCc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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